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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今迈步从头越(20.05.18)

文:杨佩珊 
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父母。他们在贫穷的岁月里还让我们家4个女儿上学,在那个年代很多女孩子是没上学的。我的几个朋友家境富裕,穿漂亮的衣服鞋子,他们的父亲就是不肯花钱让女儿上学,认为栽培女儿对自己家是亏本的事,会让将来的夫家占了便宜。而我家境贫困,没鞋子穿,却能上学。

长年在外工作的父亲,每个月回家都会查考我的功课,包括作文,也会查问我读什么课外书,还讲一些典故与家族的历史,也教导我们写毛笔字,两位姐姐与大哥就写得好,没学好毛笔字是我的遗憾。

我的母亲生于1920年广东省大埔百侯的衢亨。她的祖上是读书人,南迁后,男人只顾读书。而照顾老少、起居饮食、织布裁衣、做鞋绣花、田间的工作、饲养牲畜,包括上山打柴都是妇女的责任。

衢亨人觉得妇女应识字

没有科举后,衢亨男人外出工作,教导孩子的责任都落在妇女身上,衢亨人觉得妇女不识字不好,没人教导孩子读书识字。衢亨人的祖训是永不分家,所以田地从东晋以来都保留着,一直由选出来的族人管理。族人耕种祖宗田,要归还一定数量的收成。这些收入就由管理委员拿来办学校,办宗族的春秋祭祀及其他活动。他们就让所有的女孩子免费上学,童养媳也一视同仁,家家女儿读书识字。衢亨人自古有句话说:“养女儿不供书,不如养头猪。”男孩上学也只付两块钱就可应付一年的学费,基本上衢亨人的教育费用是由衢亨祖宗的田产收入支持。衢亨女孩成了大埔人娶媳妇的首选,衢亨人可惨啰,娶进来的媳妇大多不识字,那可怎么好哇?有智慧的衢亨人,就办夜校,让不识字的媳妇从头开始学习,由衢亨的女教师教导。

我的母亲得以上学,是出于衢亨祖宗的智慧与先进的思想。她读的是新学,不是私塾,我很感恩。

母亲说1927年9月2日,全球女学生剪辫子运动,衢亨家的女孩是他们乡下第一家,而母亲是衢亨家第一个,念中学的大姐姐们拿7岁的她试剪清汤挂面的新发型,之后人人都剪,而她保留这个发型86年,直到93岁离世。

父亲在1927,母亲在1937年飘洋过海,在砂拉越落户。

小时候母亲经常讲民间故事与安徒生童话给孩子们听。

母亲每天都读报纸,她读报纸喜欢念出声。她有个朋友,家里没订报纸,每天买菜时就来我家听母亲讲副刊的连载故事。一年级时听她向朋友讲金庸的《天龙八部》,我也拿来读,不会的字就问母亲。

三年级第一篇作文投稿

因为听了很多故事,所以我3年级第一篇作文就被老师拿去投稿 。级任林宝英老师把《华联报》给我看时,那种兴奋无法形容。原来我想的,可以写成文字,文字可以在报纸上印出来。

还有我的母校侨南学校,虽然是乡镇的小型学校,但师长很鼓励学生阅读。每人有张借书卡,每次可借两本书,读过后可以再借两本,没时间限定。所以我每天借两本书,读过后,第二天再借。我记得,再借书之前,老师会问我,昨天的书讲什么。所以二三年级的我,一年可以读四五百本书,因为假期时老师会多借书给我。

侨南还有一个特别的传统,每晚7至9时,每个侨南学生必须夜读,有学生领袖夜巡,每家必到,校长与老师则是不定期夜巡。功课做完,学生可以读课本,也可以读从学校借来的课外书。这是侨南人的福气,从办学之初就设立的制度,让人人养成读书的习惯。上世纪90年代龚招光学长掌校时还有夜读。后来人口大量外迁,丹绒里望镇无人居住,学校也在2014年停办。至今迁校复办尚未完成,也是侨南人的痛。

后来转校到另一间大四倍的学校,但全校的书不到100本,每个月每个学生只准许借一本书,3年级以下的学生没机会借书。我告诉母亲这个学校不好,没有书。

每当假日我就随母亲下坡,到书店去 。一个10岁的孩子,买了什么书?原来我到的文明书店是专卖教科书的。小小的我知道什么呢?我买了《镜花缘》、《雷雨》、《原野》、《朱自清选集》、《徐志摩全集》、《冰心选集》、《文心》……,这些都是中五中国文学的会考读物。最可笑的是,我竟买了《郁达夫选集》,里头有儿童不宜的文章。

那时我母亲种黄梨,每斤才卖8分马币。她挑一担出去大约80斤,才得6块4毛钱,竟然让我买5块钱的《徐志摩全集》。扣掉母亲的的公车费8毛钱 ,我的4毛钱 ,那天的所得只有两毛。母亲还每周帮我到鸿毅书店买《学生周报》、《蕉风》,从过渡班至中5,从不遗漏。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,也不知母亲的辛苦,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。如今想来,我的母亲与他人的母亲太不一样了,非常感谢母亲。

转学的第二年,邻居有位大哥留台回来。他有很多书,我就借他的书看,疏解了学校少书的烦恼。但读的也是超过年龄的书,读李敖的《传统的独白》、柏杨的《丑陋的中国人》,还有《文星杂志》、《南北极》、《纯文学》这一类书与杂志。当时可能对所读的不是全部了解,但对一个书虫来说,有书可读就好,不理什么书。小时的我像海绵,见到书就欢喜若狂,读个不停。
  中学时,语文老师要我们每周读两本书,一本小说一本非小说,还得写读书报告。英文老师与华文老师都如此要求,平日里我们就忙着功课与阅读指定书,假日就自由阅读。金庸的武侠是我小时候的最爱,每逢假日就读个不亦乐乎。

文章变应刷字心理感平衡

中二中三时,华文老师要我们照范文写作文,我很讨厌,就不理会他,老师在堂上大声斥责,不听话的我一定会在砂拉越初中会考时过不了华文科的关。虽然不敢忤逆老师,但少年的我,心高气傲,看到低得可怜的作文分数 ,憋着乌气闷气,我就到外头的刊物投稿,看到自己的文章变成印刷字,心理才得到平衡。

不过,砂拉越初中会考的改卷老师,并没有让我不及格 ,我的华文反而得了两个特优。为我两年的委屈出了一口气。

如今想来也要多谢这位逼我写范文的老师,没有他的逼迫,我大概也不会投稿。

一上中四,遇上谢名平老师,他的中文造诣很好,又很勤改作文,所以每两周都有作文课。早上交作文,当天下午或第二天早上就派回来了,作文后面写满整页的评语,有时老师也会在堂上读我的作文。他鼓励学生创作,写评论时有自己的看法,不人云亦云。他从不限定学生的作文字数,他是一个作家,也是开明的语文老师。

还有一位卓雅金乌洛老师。在师训学院教导我英文与英文教学法。他教导我们许多写作的技巧,比如文章的情绪、描绘、倒述……他教得非常精彩。

但有一个周末,他叫班长陪我到他的家,因为我写了一篇戏耍的文字《如何谋杀你的丈夫》——把不当多吃的食物,用以“喂食自己的丈夫”,以达致命效果,作为反面教材。他告诉我:“虽然你写得很好,我不能给你任何分数,你知道吗,你的戏耍文字,可能会有人拿来应用,会害死人。我现在就烧掉你的文章,你回去再写过一篇,我再来给你评分。”

我感谢这几位老师在我学习时给我许多鼓励,正面或负面的批评。尤其英文老师的告诫,终身不敢忘——文字是一把利器,可以造就人也可以伤害他人。

离开中学、学院后,就业与成家后更是没法静下来写,从此再也没有写过任何东西。一停就是40年,一直到了花甲之年才开始写。这要感谢文桥的黄子 ——没有黄子弟兄在文字营时的激将法,大概今天我还不会开动。

花甲之年才开始的人生,不是只有我而已。黄公望58岁而齐白石53岁,我的一个老友65岁,做爷爷奶奶的时候才开始学画画,例子比比皆是。所以我也就从头学习,开始我的文字之旅吧。

开始写,有很多困难。感谢张木钦先生,与老友维富兄,他们告诉我,要写真的事,用简易的字词,句子要短,写到四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读得懂的程度。谢谢他们宝贵的建议,让我获益良多。

感谢上帝,让我喜欢阅读,也喜欢写,在我学习写的过程中提供优良的师长、朋友,帮助我学习。但愿自己能为主写一些文字,透过生活琐事,思索上帝的作为。

感谢文桥,特别是黎美容姐妹、经常给我意见,帮我修正不足的地方。还有慧芳姐妹、可欣姐妹、韵诗姐妹、绍远弟兄的协助与绘图,让我的《绑焦瓦的学童》绘本与这《汩汩乡情》得以出版。侨南的两位学弟郑庆忠与陈长栓让我使用他们的老照片;我的弟媳丹青及其他幕后赞助出版者,谢谢你们。

能有两本自己的书,是做梦也不敢,想也不敢想的事——这全是上帝的恩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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