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尼苏门答腊西部海岸线,离亚齐市一百公里的海滩PANTAI JANTANG。
“BAPA(注1), 你不和我们一起拍吗?”身穿米兰球衣的小童说道。
“不了,你们才是最重要的。不过你们这样站,背光,看不到脸呢。”简姐姐口操和印尼话同语系的马来语,摇摇头。手机荧幕里只看到四个黑影。印度洋的潮水在他们身后缓缓流动。
“我妈常带我们来这边,说要记得这里以前是我们的家。”米兰小童说道。其他三个小孩腼腆,没什么说话。
“可以转过身多拍一张吗?能看到你们脚车,也看清楚你们的脸。”简姐姐突然汗颜,觉得自己要求很多,近乎无理也无礼。
“可以啊BAPA。我要谢谢你帮我们弄脚车。”
简姐姐自船下岸后,独自展开印尼苏门答腊岛西岸海线的单车旅行。骑程由亚齐市开始一路沿海边线往南部去,前面一段亚齐市到三百五十公里以南的默拉布MAELABUH, 主要骑经2004年南亚大海啸时受严重破坏的沿海城镇村子。
拐进这离开大路约莫1.8公里的海边。海滩植满防护林松树。找个荫凉处, 把地垫铺好,打算睡个午觉。
简姐姐瞧见几个小童在另一边的树下纳凉,其中一个还用布仔细拭擦脚踏车。简姐姐坐下和他们聊天,几辆普通的脚踏车,车身光亮。看得出平时有爱护脚车。当中两辆的车链近乎生锈了,太干涩。我自马鞍袋挖出链油给每辆细细上油。掏出饼干和大伙一起吃,闲聊。
“我妈说以前我们家是在这里的,海啸时整个甘榜被卷走,我哥哥和姐姐还有阿公也被冲走了。那时我还没出世。现在我们住在大路的对面那边。”米兰小童说道。手指向另一边的树林处。
“嗯。”简姐姐点点头。她记起一路骑行看到的景象。所谓的大路就是新路。崭新的柏油路实际上是国际救援组织于灾后重建,新路往内建,距离海边约莫两公里。骑行之际她很常看见远处的海面上还有旧路的断桥海堤。大自然灾害的破坏力很大。
南亚大海啸后大路靠海的一边皆种满树木。沿途所见的民宅皆长一个模样,就两窗一门的平房,国际救援组织所筹建的住所。
简姐姐想起了和一个小贩的对话。
“我们ACEH JAYA(亚齐再也)县最严重,从卫星图上看,整个ACEH JAYA县被冲走了。整个县城1800人只剩16个。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,但是只有顺服上天的旨意。”卖海产干产品的小贩跌入回忆的时光机。简姐姐听了沉默不语。不知该说什么。失去亲人的滋味非外人所能体会。
“BAPA 你真的可以骑那么远?很强壮啊!”简姐姐长得高头大马,被小童误认为男子,也不特地纠正。
“我的目的是穿过多巴湖,抵达一千公里外的棉兰。”
“BAPA,以后我们也要像你这样骑。祝愿你成功抵达目的地,还有BAPA, 路途小心。记得帮我们问候UPIN IPIN。”(注2)
“你们也可以的。谢谢你们啊。” 告别他们,我继续踩踏。
多年后不管他们是否会记起这个BAPA,而简姐姐却肯定不会忘记这个午后。
注1: BAPA, 印尼语中对长者男士的称呼。
注2:大马的两个小伙子的卡通组合,在印尼很受欢迎。
【哎呀艇长有话说】
加油!
灾后,留在我们记忆里的景象是什么?躺在地上的灾民、半烧毁的断垣残壁?裂开的地面?甚或移动的山脉?
我们只求一切赶快回归正常。
美国合格灾害管理人员及规划师王价巨说“灾后复原重建不是造桥铺路,把房子盖回來、把钱发出去就好……从获救者、家属到救灾人员,很多人明显出现強烈的情绪化,睡眠障礙等现象,有一些则是无法言语,反应麻木,这些都明显是出现创伤压力危机的反应,未來可能逐步进入忧郁时期,政府需要赶快更大规模,更有系统的持续危机介入。活着的人承受更大更久的痛苦,恐惧,无助,行为失序都有可能……”
南亚大海啸至今13年了。简姐姐单车旅行到了这个地方。说是“旅行”,吃喝玩乐、名胜古迹、调剂身心……都好像不是。当年的重灾区会给你勾起什么回忆?2004年12月26日,大地震将海洋板块由苏门答腊往北切出条大裂缝,现在去看这撕裂伤口结的疤?那儿仍在悲伤的人们?
但事情却不是那么灰淡,我们看到那儿的小童还会向人说谢谢,还会祝愿人成功抵达目的地,又不忘叫简姐姐路途小心。还有,他们还“把几辆普通的脚踏车,仔细拭擦,车身发亮”……
而简姐姐看到他们的脚车车链近乎生锈,太干涩,于是“给它们细细上油”。哎呀艇长不得不说,这个,我也很感动,疗伤是也,加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