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1940年代一个清晨,一个穿着唐装衫裤,揹着小孩的年轻母亲,手提一大桶衣物到峇南河边洗涤。那是砂拉越的第二长河,很深的河,400公里长,河面宽约2公里。
母亲把小孩安置在浮水码头中间,自己就在旁边开始洗涤衣物。
河面还笼罩着薄雾。河水静静的淌着。偶尔有一艘小舢舨经过,是河岸边早起的居民在河中撒网捕鱼。
周围的环境几乎是没有声音的。小女婴,坐在码头上伊伊呀呀的把玩着母亲给她的布娃娃。
这时来了一艘载客的机器客艇,激起的浪向河面两岸扩散。浪头打到浮水码头,码头一倾斜,啊!女婴滚落河里!
这位母亲大叫一声,伸手去抓自己的孩子。一抓没抓住。女婴往下沉,再浮起时 已漂流到下方另一个码头,着急的母亲,跳到下方的另一座浮水码头。她,还是没能抓住孩子。她一路追,一路喊“阿娟,阿娟!”
被邻居救起

母亲迅速跳落河里。她终于捉住了孩子。母女俩随着河水一直往下游漂流。漂呀漂,这位母亲抓住一条系码头的铁索。一手抱住孩子,她无法移动。
这时母亲才大声呼喊“救命呀!救命呀!我不会游泳啊!”
这天清晨的河边没什么人。
幸好有两个早起的邻居。他们听到呼救声,赶过来。他们抱起女婴,再拉起母亲。他们帮母女呕出了不少河水。
邻居叫母女赶紧回家换洗,并叫自己的太太煮了姜糖水,热热的,让母女喝下。
“你不是不会游泳吗?你怎么跳进河里?”邻居的太太问。
“孩子滚落河里,我只好跳下去救她,没想那么多。不会游泳也要救自己的孩子!”
“哇!你真勇敢。”
“我一路追都追不到,再不跳下去,孩子漂走了,就没了——什么都没想啦,就跳下去……刚好看见有条索,就死命的捉住它……谢谢你们。”
这位不会游泳的救生员是我的母亲,阿娟是我的大姐。当时父亲不在家,所以洗衣时要带着孩子。当然,后来她洗衣服就带根绳子,把孩子系在码头上。
把自己放在最低微

小时候家佷穷 ,我们要在年节才有鸡肉可吃。母亲把一只鸡斩好了,平均的分给丈夫与九个儿女,她自己则吃鸡颈、鸡翅膀尖、鸡爪。家里一向如此。孩子们也习以为常,以为那是妈妈的最爱。
年长后才理解,母亲对儿女的爱从没说出口。她默默的付出,啃着这些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部分,她放弃自己的享受,让丈夫儿女享受。
母亲爱儿女,无日无之;儿女回报母恩不应只在母亲节。
祝愿天下的母亲喜乐平安!
质疑母爱?
天下歌颂母亲的文字声音何其多,但也有不这样说的。
有人认为母爱不过是一种出于生物本能的行为,亦不认为是值得歌颂的东西,例如张爱玲就认为母爱只是人与其他动物都具有的本性,不能引以自豪,甚至认为母爱只是被夸大了、戏剧化了的感情¬——而女人,如果也标榜母爱的话,那是她自己明白她本身是不足重的,男人只尊敬她这一点,所以不得不加以夸张,浑身是母亲了。
此外,也有人认为母爱并非出于伟大的牺牲,而是一种反应,跟张爱玲同时代的法国存在主义作家、女性主义者西蒙•波娃在著作《第二性》中提出,母爱并不是出于天生,而是母亲对处境的反应——“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文明中,女性一直处于客体的处境之中,男人希望通过女人印证自己的男性气质,通过女人把自己变成偶像和永远的神话,并确保自己的主权地位。而女性却一直以来甘于自己的客体地位,通过向男性的认同获得自己存在的理由,包括用男性的视角来看待自己、修饰自己,千方百计使自己符合男性的口味。”
张爱玲的女性意识尽管没有西蒙•波娃的系统性和理论性,却是遥相呼应,看法相近。当然,把“母爱”放在“女性在社会历史命运”语境中,两位女性意识达到世界性高度的前卫,难免愤慨,于是语出惊人。
我只是知道那在女儿落水,危急中“什么都没有想,就跳下去”的母亲,她大概不能“从历史的、现实的、经济的角度对女性进行一种社会学和哲学般的考察”,或“用形象、虚构和故事书写对女性的观察和理解”——但她就是那样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了。
只能说,母爱,跟人间所有的爱一样,都是艰难的,但许多平凡母亲还是做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