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莱曼爷爷生病入院了,一呆就是两个星期。病房很大,一眼望去,全是一排排的床铺,许多人和他一样,穿着浅蓝色衣服走来走去或是躺在床上。各个角落都站着穿白色制服的男男女女,他们看起来相当忙碌。医生说,那是护士,住在这里要听护士的话,听话的病人可以早点回家。
苏莱曼爷爷很生气,因为常常有同房伙伴被家人带走,而苏莱曼婆婆总是忘了把他带回家。昨天吃晚饭时,他把橘子藏在抽屉里。
早上,下了场雨,苏来曼爷爷向窗外的大树问好,他打开抽屉,摸了摸橘子,开心的裂开嘴笑 。
“Apafasal?” 隔壁床的Uncle Chong问他怎么一回事?苏莱曼爷爷笑得更开心了,他说:“Khalid, cucu!”
下午,苏莱曼婆婆和一位女士来看他,苏莱曼爷爷不说话,他坐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。
Uncle Chong的孙子翔翔,从英国回来,一下机就赶到医院。他走向病床时,苏莱曼爷爷豁地站了起来,飞奔过去,搂着翔翔喊:“Khalid!Khalid!”
Uncle Chong赶紧跑过去,推开苏莱曼爷爷,喊道:“Saya, sayapunya!”
翔翔还没反应过来,两位爷爷已经开始推撞,护士和苏莱曼婆婆正把他们拉开。
有什么东西sudah hilang?
苏莱曼爷爷回到自己的床位,开始搜索抽屉。而Uncle Chong气呼呼地坐在床上,口里嚷着:“坏人、坏蛋!”
苏莱曼婆婆告诉翔翔,其实他们的孙子Khalid几年前已经车祸去世了。
这时,另一头的苏莱曼爷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,“Sudah hilang!
Sudah hilang!”护士问他什么不见了,他拼命甩头,什么也没说,用力捶打着床铺, 苏莱曼婆婆实在劝不住。
Uncle Chong回过头说:“一定是他的orange不见了。”
护士高声问大家,有谁拿了苏莱曼爷爷的橘子。
对面床的巴拉大叔告诉护士,橘子应该是回家了,他指了指窗外的大树。到来探望巴拉大叔的老太太,在自己带来的水果袋里找了一下。她取出一粒橘子,放到旁边的小桌上,转过身问:“Apa itu?”
苏莱曼爷爷止住了哭,看着橘子,缓缓走过去。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,然后哈哈大笑。翔翔来到他身旁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苏莱曼爷爷把橘子塞到翔翔手中:“makan, Khalid, makan!”
一手各抱一人
翔翔说:“Terima Kasih!”。他给苏莱曼爷爷一个拥抱。
Uncle Chong见了,赶紧下床,从后环抱翔翔。
翔翔抽出一只手,扭过半身,一手抱外公,一手抱苏莱曼爷爷。两位老人家都把头靠向他。
大大只的巴拉大叔喊道:“Tunggu,Tunggu!”
他站起身,把翔翔、Uncle Chong和苏莱曼爷爷紧紧抱住。
房里顿时充满了笑声,苏莱曼婆婆也笑得眼角湿了。
这是马大医院的病房,大概可容纳四、五十个人,都是患上痴呆症的老人,大部分有躁郁、妄想状况,家属因为探病,渐渐熟悉。这一群老孩子,脾气不好,偶尔行为暴戾,严重忧郁的会自残,一般因为伤人或自伤才被送来这里。
非常佩服医护人员的专业与耐心,每天面对吵吵闹闹,毫不讲理的病人,还有心急如焚的家属,他们总能微笑应对。我曾多次目睹病人失控,医护人员因此受伤。
在这热闹的空间里,有些病人其实已经记不起自己是谁,能够沟通的词汇很少,但是马来文却是最通行的语文,只要还懂得说话,他们都会咿咿呀呀的以简单国语交流。
或许所有的岁月可以被遗忘,忘了族类、忘了信仰,属于马来西亚人的语言早已是此生忘不了的骄傲,所以他们坚持到底,直到失去说话的能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