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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像爸爸的爸爸(19.06.2022)

文:黄启城
我童年生活的小农村叫东南坡,东接原始森林、西临南实坡、面向东来坡,背靠诗巫的巴拉当。县属马拉传(民丹莪),又名桔子城,因当年盛产桔子而得名,市标也是桔子。
上世纪四五十年代,这里经历日本倭寇南侵的非常时期,又经共产地下份子动乱年代,我十四之龄就成为孤儿,母子相依为命,过着有口难言三餐不继的生活。
我原是个弃儿,当然这个爸是我的养父。我爸不惑之年膝下犹虚,领养到我如获至宝,呵护备至,虽经历日本倭寇蹂躏年代,我仍衣食无缺。可是爸爸在那苦难的日子,劳心劳力为家庭,又惨遭日军迫害,精神肉体深受煎熬,又积劳成疾,屡医无效,1949年10月19日,凌晨4点,57岁,就离弃了我们。那年我才14岁,弃儿成了孤儿。
图源取自网络

我父亲黄传霖只是一个乡下佬,早年在中国家乡务农为生,在村里受了两三年私塾,大块字略懂几个。他是佃农,受到地主无良对待,生活潦倒,景况凄凉。我祖母是寡妇,是一名女强人,看到生活前景暗淡无光,毅然带领我爸和两个叔叔,离乡背井下南洋求生。几经辛苦来到拉让江的诗巫,在巴拉当后山的东南坡落脚,开荒辟地,种植树胶,梦想着将来必有好日子过,岂知“日祸”来临,又陷水深火热。
我爸在家乡时,受了点旧礼教熏陶,算是知书达礼,为人憨直敦厚;来到南洋深受坡民爱戴,被推选为甲长,为坡民排难解纷。
我依稀记得有一户邻居,婆媳相处不融洽,整天婆说婆有理,公说公有理的,闹得鸡犬不宁。我父亲听到投诉后,就要他们都到我家里来,权充审判官,先听他们分诉,原来只是鸡毛蒜皮的事——家婆嫌媳妇菜煮太咸,衣服洗不干净之类;为媳的说,婆婆什么都看不顺眼,天天碎碎念,听了心烦有时也顶她一两句,于是就闹得天翻地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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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首先对婆婆说:“她是你的媳妇,是你儿子的爱人,她还年轻入世未深,你要原谅她,也当如女儿般细心教导她。” 又向为媳者说:“她是你家婆,又是你爱人的妈妈,也算半个母亲呀,你更要敬重她。既使有什么指斥,就当是母亲教导。心态改变了,什么都不会计较了。” 两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,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。
我爸虽只养育我十多年,但他为人处世、言行举止,深烙我心中。
爸爸!我还记得,当年我懒惰、不听话,你骂我,用藤条打我;你卧病在床,听我背诵珠算口诀,把“二一添作五,逢五进一十”念错,还以微弱声音臭骂我一顿。《圣经》教导:“不忍用杖打儿子的,是恨恶他,疼爱儿子的随时管教。”(箴13:24) 爸爸!你也是这样管教,我才有今天,我至今谨守没有偏离。
日本倭寇侵略砂拉越的年代(1941年12月到1945年8月),这三年八个月犯下的滔天大罪,罄竹难书;那时我才八九岁,渐懂“世故”,对事物刚有些敏感度。有一天,老爸为了卖树胶片并采购油盐酱醋,顺便带我到诗巫去见见世界。
初次进城有如刘姥姥逛大观园,东张西望,一切都新鲜好奇。卖了土产,购了日用品,也带我到街上溜达。不巧遇到三名身着浅黄色军服,手握长枪,还有刺刀套在枪管上的日本兵在巡逻。老爸见到,马上立正,低头行礼,而我不懂规矩,只牵着老爸的衣袖蜷缩一边。这倭寇见状就赏我老爸两巴掌,好像警告说:为何没有教导孩子尊敬皇军。因语言不通,我爸只有指手画脚表示对不起。其中一人凶巴巴地用枪尖指向我,作状刺杀。老爸急昏了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再三求饶,他们才悻悻然地走了。
虽然这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中,但遇到这蛮横不说理的倭寇兵,为免惹祸上身,没有人敢出来助一把。这惊险一幕,虽然过了七八十年,还历历在目,难以忘怀。
而好奇心是小孩子的天性,尤其十二三岁成长的年岁,什么事都有兴趣、都想模仿。每次我看到老爸吸水烟,那种大模大样的神态,好像很享受。有一天他出门去,我就想学大人样来享受享受。我把烟筒拿来装上烟丝,点上火大抽特抽,可是不会“呼啰呼啰”响。我认为吸不够力,就猛力一吸——惨啦!这一大口却吞到肚里去,强烈的烧焦味又苦又辣,很是难受呕吐不已,肚子也有点痛,以为中毒了。刚好老爸回来,我很惊慌地向他说明。他看看我的脸色,犹豫片刻,很严厉地臭骂我一顿,还警告如果还痛,肚肠要刮出来洗。我听了更加惊怕,一夜难眠。
我童年时,是一名顽皮极点的野孩子,虽然父母管教甚严,还是会趁父母不注意时,溜出去跟猪朋狗友混一起。村里有一名壮汉,有一天他抓了几只肥鸡,又挑了一担菜回家去。野孩子看到,说:“机会来了!”当天夜里约了三几人,抓了两只大花鸡,刚好我爸妈到诗巫去办事,家里没大人,小鬼闹翻天,就在我家把鸡杀了。将鸡拔毛除内脏,剁块放进锅里煮。
图源:unsplash@john-towner
后来壮汉大兴问罪之师。我远远看到他走来我家,做贼心虚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。他口气也相当温和,把失鸡的事述说一遍。老爸听了也附和说,必定是这班野孩子干的好事。为了我的面子问题,还假说:“他跟小朋友一起去钓鱼,等他回来要好好教训一番。”等他走远了,老爸把我揪出来,先让我屁股开了花,才说道理。他严词训斥:“小时偷割匏,大时偷牵牛。”意思是,年幼时偷小的,大时就干大的了。说得激动时,他再抽起藤条,向我那两块肉球看顾,虽然我呼天抢地求饶,他也无动于衷,连老妈也不出手相助,只躲在一边流眼泪。自此惨痛教训后,才真的懂得做人的道理,不偷不抢,至今不偏离。
自此我也想到,做人不论大人小孩都要管教——大人用法律惩治,小孩用藤条管教。《圣经》〈箴言〉说:“教养孩童,使他走当行的道,就是到老也不偏离”(箴22:6)。俗话也这么说:“严师出高徒,严父出孝子”也。
上一代的农村里,不但没有食水供应,有些自掘水井也找不到水。我家一口水井就只是雨水,如果整个月没有下雨,水井就干涸了,煮饭泡茶要到离家一公里的天然水井去挑。我十来岁时,这个任务就由我来负担,一天要走两三趟。
有次挑了水走到半路,绷水桶的铁线断去,所挑的水就泡汤了。当然要再走回去挑,可是来去要超过半个钟,妈妈在家里等得不耐烦,又怕爸爸从田里回来肚子饿。当我回到家时,妈妈不待我解释,二话不说凶巴巴地强拉我耳朵,几乎拉断,我呼天抢地哭她才放手。
待我解释后,她就把我搂在怀里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说:“错怪你了,可怜的孩子。”我听了哭得更大声,爸爸回来也慌了,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。妈妈解释了就摸摸我的耳朵,很怜惜地说:“不痛、不痛,是妈妈的错。”
感谢主!这样的环境磨练了我——日后这身什么苦都吃得了的硬骨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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