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CK
常常有对牧者失望的弟兄姐妹这样说：“我希望他能听懂我，而不是一味地教导。我不是不能接受教导，只是他就只在意教导，没有留意到我。”
能理解他们的失望，因为对他们来说，已经不是第一次，而是经常在期望牧者能听懂时，得到的就是“被教导”。我回想，年轻时的我，或许也曾经是一位让他们失望的牧者。
到底有没有听懂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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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相信大部分牧者的循循善诱，动机都出于善，甚至也是一副“慈父或慈母心肠”，希望孩子听懂而积极起来；然而，孩子一般的回应却是消极或不理睬。站在孩子的角度，他们的冷淡回应，真的不难理解——不就像上述那些表达失望的弟兄姐妹一样咯——“道理都懂，但你仍然没有听懂我。”
说到“听懂我”这样的话，父母难免困惑，他们都认为自己就是听懂了，才告诉孩子什么是正确的，难道孩子就看不到父母的苦心吗？遇见困难，父母就说困难都是正常的，世上怎么有便宜的午餐？再努力和想想办法，始终都能解决的；有信仰的父母则多加一句，依靠神，在神没有难成的事。遇见挫败了，父母就说挫败都是正常的，接纳失败然后再尝试，总能走过；或者说，一切都有神的美意，神是透过这次挫败让我们学习什么的。
感到难过、孤单、愤怒、害怕等，父母则说事情总会过去，别难过了、别孤单了、别愤怒了、别害怕了……有信仰的父母则说，神与我们同在，让神挪走我们的难过、孤单、愤怒和害怕。好像同一个句式都适用于不同的负面情绪或情境似的。难怪，我们的孩子听得厌烦——原来不管是困难时、挫败时、难过时……孩子听到的，都是类似的话：不是告诉你一切是正常的，都有神的美意；就是告诉你事情总会过去，神与你同在。这些话都是善意的，而且十分正确；但，孩子一句也听不进去！不是这些话有问题，问题是说话的人。
看来问题又回到父母这里，对父母而言，听懂孩子的心就是关键。倘若父母只执意他们的道理和正确教导，那他们与孩子则始终难以联结。父母认为自己是有道理的，出于善意的，动机都是爱；但孩子则认为父母所谓的善和爱，都是强行的，甚至“笼罩式”的，非要孩子认同和听劝。在爱的表达上，我认为用父母与孩子的教导来类比牧者与信徒，还是挺相似的：出于善意和爱。牧者都期望以圣经的教导来帮助信徒渡过每一个艰难和负面的情绪，甚至罪。然而，很遗憾，牧者的善意和爱心，常常未能触及信徒的心，只让信徒感到“被教导”。牧者的善不但没有造就信徒，有时还被误解，也使信徒感到厌烦和失望。
都是出于“善意”
站在牧者角度，牧者始终本着圣经原则来劝勉和抚慰信徒，都是为了帮助信徒在行事为人上对得起那召他们进天国的主（帖前2:12）。尤其关于罪——几乎所有困难、挫败和负面情绪，都能找到与罪相关的成因，只要牧者提及罪，就万无一失了——为什么那么难，不就心里有罪吗？为什么还难过，不就由于执意在罪里吗？为什么交托了还感到害怕，不就因为不够信心吗，不够信心也是罪……只要连接上罪，就怎样也说得头头是道。确实，都是罪，也毋庸否认罪所带来的影响。牧者以百般忍耐来警戒、责备和劝勉，一方面是出于他们的职责，一方面他们要把握机会帮助人避免长期活在罪里（提后4:2），无可厚非。尽管信徒认为牧者的警戒或劝勉，总是没有触及他们的感受和内心，但牧者的动机和目的，都是忠于职责，尝试做好一位牧人，不让羊走迷。这个职责，我懂，因为我也是如此蒙召做一位看守羊群的牧羊人。
曾经有一位牧者为着信徒在婚姻上把持不住而着急，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温和又中立地聆听和劝勉，没想到谈话才进行不久，对方就激动地说：“你就不关心我的感受，你根本没有听懂，你说这些话就等于在审判我吗？”当时牧者也被他的回应激怒了，说：“我听懂你的感受那么重要吗？听懂了，你就悔改吗？”牧者还没说完，对方就稍稍举手说：“别说了，让我安静一下吧，我知道你关心我，谢谢了。”就这样尴尬地结束了谈话。对于牧者而言，或许换来的是一脸困惑，又或者牧者会为自己未能帮助这位信徒而感到挫败；当然也可能反过来，牧者会为这位信徒的自我和不听劝而感到难过和惋惜。站在牧者的角度来看，显然牧者的心意都是出于善，或许有人可以批评牧者的辅导和关怀技能不够，但，不能批评他们的善。
双方的失望与落差
牧者并非专业辅导员。当然，懂得辅导及教牧关怀技巧，都有助于牧养工作，但却不是必然的；而信徒对牧者的期望，总是超乎牧者本身所是，比如期望牧者是一位理想父亲、心灵导师、解经家、布道家、演说家、甚至心理咨询师。这些又是“家”又是“师”的职业描述里，很遗憾地，竟然没有“牧师”。似乎一提及牧者是什么时，信徒都出于他们的善而表达对牧者的期望，期望牧者是上述各样的“家”和“师”，就没有一个是纯粹的“牧师就是牧师”的期望。听起来，信徒这些期望都超过了牧者的所是，但期望的背后，都是渴望一种深刻的牧养以及亲密的联结，这无可厚非，都是出于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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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当信徒把他们出于善的期望强加在牧者身上时，必然引起彼此的落差和失望；同样道理，当牧者也把他出于善的关怀和劝勉强加在信徒身上，也会出现同样的落差与失望。看来，牧者和信徒都需要学习“制约”自己对他人的善，免得那好意演变为彼此的失望。善不是恶，本不应制约，而是越多越好；但在罪的阴影下，我们实在难以分辨那出于我们的善，是否源自上头的善，纯粹的善？扪心自省，我们所谓的善，多少携带着恶的内存，或许是自私，或许是“以为”对他人好的，一厢情愿的善；或许是个人的救世主情怀，或许是爱得太“牢”，把人牢牢扣住了等等，说不清。
唯一能使自己在“善”上不至于变成如律法般强行的，就是回到基督的爱里，在祂的爱里，我们会松开和坦然。牧者意识到自己的善使信徒厌烦和抵触时，不妨试试松开所以为的“善”，承认自己实在没有听懂信徒的感受，牧者的松开或许也使信徒得以放下他的介怀。同样地，当信徒发现对牧者的期望也超乎牧者所是时，不妨也松开那出自善的期望，让恩典来弥补那个失落的期望——唯有松开，恩典才无阻地临到；真正的善，是由恩典来启动，并非我们自身。我们的善，参杂着太多说不清的恶了。
我不是系统地谈论牧养，因为牧养也不是系统的，我所谈论的，是我在实际牧养中的体会和反思。我也不敢构建什么牧养“典型”，因为当牧养形成一个“典型”，会引致“模式化”（stereotype），那是危险的。当我试着叙述和整理我的牧养，不是给自己一个结论，而是更敞开——在我已搭建的牧养领会上，再继续踏前；牧养像灵魂一样，越往深处去，越有路可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