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陈朝强
福源堂是砂拉越卫理公会大堂会之一。1998年,崇拜人数已达1500人左右,却只有3位牧者,主理还兼任教区长。可想而知,工作量何其大,单单会议,1年不少过100次。除了主日讲道、家庭探访、家庭礼拜、门徒课程,还有喜事、丧事接踵而来。每逢丧事,教区长就说你去办就可以了,这是学习的好机会,尤其基督徒如何在华人传统习俗里,按着《圣经》真理行事。
福源堂是百年教堂,老会友多,丧礼也多;礼拜堂富丽堂皇,因此婚礼也多。有时,一星期办三到四宗丧事,办完丧事,赶紧脱下黑衣,穿上红衣赶赴婚礼—— 一天都在红白间跑来跑去。其实,传道人就是站在生与死之间,传讲永生之道。所以,无论开车、行路、躺卧、起来,都在思想如何讲道,才符合需要。
1999年被调到新福源堂,也是老教堂,喜事、丧事同样多,却丰富了我对葬礼和婚礼的认识——尤其葬礼,逝者情况不一,主持起来挑战大,若缺乏真理和习俗相关知识,真不知如何处理。其实,我之前很怕看死人,看了,至少一个星期,死人的脸在脑海驱之不散!心想,以后作传道人,怎能主持丧礼?因此读神学时,就祷告上帝帮助我,看了就忘记。上帝果然垂听,就是死状极惨,死者影像也不再眼前飘来飘去,也没留下任何阴影。
有人问:“牧师,你主持过近三百场葬礼,什么情况最伤感?”其实,每场丧礼都很伤感——新生胎儿葬礼,只有爸爸在小坟墓饮泣流泪;儿童葬礼,年轻父母哭得死去活来;青少年葬礼(尤其意外身亡),中年父母失魂地唤着孩子名字;有的孩子被杀害,家人哭喊着报仇!年轻丧偶,妻子要冲进墓穴与夫同葬;就是老年人葬礼,年过半百的儿女还是依依不舍。
一般,死者打扮后都很好看,有的甚至比生前更好看、更慈祥;有些实在没法化妆,因为全身烧得面目全非。若溺毙,浮肿的身体面目不但无法辨认,还尸臭甚重。
帝王将相,富贵贫穷,死了都是尘归尘,灰归灰。若土葬,很快化为春泥孕育万物 。有些死者不土葬,要火葬;信主的孩子说,爸爸(未信主)生前在寺庙买了骨灰塔位,要在那里作“安葬”礼拜。我一口答应,反正不是超度,而且信息是讲给活人听的。
在古晋牧会,一位患癌弟兄嘱咐家人将他骨灰撒在青山巖大海。抵达码头,家人已雇小舢板船夫等着我们。唱诗祷告后,就我独自拿着骨灰瓮,跟船夫驶向大海。面向辽阔大海,蔚蓝天空底下,想骨灰在空中飘扬、水中逝去,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!小船缓缓停下,打开瓮盖,看着骨灰——怎么撒?愣住了!手抓?不行!站起来倒?危险,小舢板会翻覆!于是,只好坐着,双手捧瓮,把骨灰撒在空中。想不到,一阵风吹起,骨灰扑面而来,全身蒙尘,灰头灰脸。还好自己是个传道人,没有任何避讳,因主耶稣宝血已经洁净了我!但这经历却毕生难忘。
有的逝者入殓时,子孙喊:“爸爸,睡新床了!”棺木下放至墓穴时,又频喊:“爸爸,住新屋了!”心想:这样的新屋谁要住?闷都闷死了!墓穴封土时,封墓匠工特意留下一小洞,将拧下来的带叶树枝交给长男,伸进小洞,边转边喊:“爸爸,今晚要回来哦!”以后,就抱着相片,一路引领爸爸过桥、过河回到家。
可夜深人静时,听到楼下似有走路声,却不是跑下楼来喊:“爸爸,欢迎回来!”而是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,翌日赶紧打电话叫牧师来祷告、叫法师来施法。虽然矛盾,但他们都相信,人死后,还有灵的存在。
一名弟兄要把父母的骸骨搬去新坟场,要我去主持“搬家入户”礼拜。到了墓园,工作人员已预备好破坟拾金(骨)。唱诗祷告后,铁锤声响起,墓穴门打烂,双双拉出父母棺木,撬开棺盖,肉体朽坏,只剩一堆骷髅包在寿衣里。不禁感叹,人生结局若止于此,也太悲惨了;还好人是有灵的活人,肉体虽毁坏,信主者的灵魂却已归到耶稣那里,因耶稣说:“我在哪里,你也在哪里!”
工作人员包好骸骨,放在新木箱,旧棺木就放火烧了。之后,骸骨运至火葬场火化,装入骨灰瓮,安置在特制骨灰阁里。“入户”仪式完成,只等待耶稣基督再来,就是信徒复活的日子!
葬礼做多了,死人看多了;今天看别人,明天别人看自己——人生就是这样,一代过去,一代又来。问问自己:今生又有否完成为儿女、为父母、为夫妻、为信徒的责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