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晨砚
6月14日雅荣安息。不是很意外,好像也在情理之中。柏金森几年,文桥的同工不时有结队轮流去看他,见他病中情状,心有戚戚焉。连他原不认识,新来的同工,也都去了。我对雅荣说,新来的同工也来看你了,你跟文桥并没有断了联系。他细声说,我有为文桥的事工祷告。然后我们就闲话家常,吃得下吗?睡得下否?他说话有点辛苦,有时发不出声音。但我们知道他在病中几年,仍然上线崇拜,参加祷告会;读圣经、听信息。
后来大家安静地出席了他的追思会,听到亲友追述他在天狼诗社、蕉风、人镜慈善白话剧社追梦,南洋商报当编辑的日子。有些听来倒是有点意外,雅荣是是个安静的人,像话剧那样情绪高低转折的事,他怎么会参加呢?在那个文艺活动十分稀少的时代,大概也是一个选择吧,而当时他是骑了摩托去的。
我是在2001年到文桥,在编辑部工作,他比我早一年,而我们都一直坐在两隔壁。我有时不会念的字,或者弄不清楚意思的,我就转向他问一问。其实我可以上网或查一下字典,但我就是要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话。不然他真是太安静了。
2021年疫情期间,文桥办公室在装修,我收拾他发病离职后,留在桌子上多时的文件杂物,发现了一样我很熟悉的东西,那是以前他在我们陶舍做的一个鱼样陶板。那鱼看起来很安静,连那些鱼鳞和鳍都很安分,排列整齐;鱼嘴半开,眼睛往下,有点腼腆的样子。那釉色也不耀眼,半无光,平常的三氧化二铁作发色剂,土黄色,没有惊艳,但很接地气。我拿回家,收好,因为那是很珍贵的,我用一条橙色的线,随意打几个结,把它挂起来。
这是纯手工制作。泥土软湿的时候,本可以用模具压出各种特定的形状、纹理装饰,但他全然徒手成型,也不扭曲,也不卷合,就是在一块平板上切出个鱼形,然后用根废弃的原子笔在上面见鳍划线,见身勾麟;再来加个眼睛和嘴巴……高度自由化,随意而不随便。而雅荣当时大概也没务实地去想,何不加宽鱼身,把四周边往上板一板,岂不就是一个可以用的碟子了?
追思会上,文桥总干事黄子也说起了鱼。他说,雅荣这十多年来在文桥编了好多的书,但是全部他所做的,都比不上一件事,就是他把全家人都带到主的跟前;相比之下,那是他在这世间所做的,最有意义的一件事。这使人想起了《马太福音》4:19里,耶稣所说一句惊人的话:“来跟从我,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。”这是当时人们比较能看懂的比喻——耶稣门徒里不乏渔夫,他们知道祂在说什么;而今天,我们也知道,当渔夫一撒网,一网渔获,是多么快慰的事。
雅荣是家中老大,下有三个妹妹,两个弟弟。母亲很早就去世,父亲为家计忙打拼,所以他向来也在撑着这头家。念中学的时候,年中假期便随队到金马仑菜园去当帮工。这一些,弟妹都看在眼里,也相信这哥哥所信的神应该是好的。日后虽因各种原因大家分散各处,但过年过节总会见面共聚天伦。就在这种聚与不聚间,这位大哥为主撒出了福音的网——而他的确也得人如鱼,最后全家归主,包括那个远在台湾的弟弟。
而他自己,岂不就是1984年,他在人镜时,另一个追梦的群枫向他撒出了那一个网,而給网住的一条鱼吗?
那一条,像他自己所捏的,看来安安静静的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