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访:叶荣珠牧师(毕理学院院牧)
采访、整理:又青
叶荣珠:我们真的不是为自己打造王国?
曾怀天文学家梦想,想名流千古;却在18岁突下决心,顶着家人反对巨压,入读诗巫卫理神学院。一个家人眼中优秀出众的孩子,何竟要走“这条路”?
20年后,叶荣珠,诗巫毕理学院,也是马来西亚卫理公会首位院牧,面对镜头与记者提问,毫无避讳,掀开表面光彩属灵成就,逐层剖析自己……
敢踏进神学院,就打断你的腿!
12岁,叶荣珠出席教会举办的“神学之夜”;期间回头看母亲,说:“以后,我就要成为在那里(台上)讲道的人。”
中五毕业,参加诗巫卫理神学院短宣,当讲员呼召献身,一股感动与力量促她站起,大踏步向前。这决定,换来的是家人极力反对,还有婆婆远方的电话:“你敢踏进神学院,就打断你的腿!”
“第一,我那么年轻;第二,我答应过要读大学,以后照顾他们。”叶荣珠归纳家人反对的两大理由。
相比同龄人还在十字路口四顾迷茫,叶荣珠却无比坚定——“爸妈,过去的人生路都是你们为我预备,这次我想自己选,哪怕有一天我怎么样了,也不后悔!”
一年先修班、四年神学,2007年毕业,菜鸟传道人新鲜出炉。后来砂年会修改条规,只接纳满21岁者报读神学院的神学系;像叶荣珠那样22岁就做传道的,以后再没有了。
对教区长说:不调我走就辞职!
“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”——这她能理解,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毕业后竟被派到深山旮旯、从加帛家乡出发,船程四小时的木山营布道站,牧养清一色男工友!(除了寥寥可数的厨娘)。
叶荣珠负责的是加帛上游,在Balleh和Putai区的布道站。为了适应陌生环境,叶荣珠比其他人提早一个月报到。从码头到木山,一路上激起的水花夹在风中不断打在脸上,下船时,顶着硬邦邦的发型,狼狈地往布道站去。
木山营各布道站之间,船程短则20分钟,长则4小时。靠岸后,还得有最快一小时,最慢六、七小时的车程,才抵达布道站。高峰时期,她负责27个布道站,几乎天天换站,天天探访、聚会讲道。
有时,隔天凌晨四点半,船就要开往下一站,她几乎整夜没睡。若遇上雨季水位高涨,船只不能停泊码头,乘客就得途经山壁,从另一处地势较险峻处上船。
“起初,我不懂得走山壁下山,都是用坐的滑下来,裤子衣服都是烂泥。又有时严重水灾,通往木山营的路,泥地变泥沼,我背着沉重行李,手上大包小包,每走一步,脚就陷入泥中,再‘拔起来’,再往前走……”
“我是姐妹,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来到这种地方?”她心里真的很难受。报到隔天,快艇经过教区长驻扎的城市,她就去见教区长。一见面,她就说:“我太辛苦了,你可以帮我调整吗?换男同工过来,我去他牧养的教会。如果不换,我要辞职了!”
教区长一番劝解鼓励,最终,她还是带着百般不愿离开了。在前往下一站的船上,她祷告:“神啊,如果是你呼召我来这个地方,你给我印证!”当时烈日当空,炎热异常,忽然一阵凉风轻轻拂过她的双颊,很温柔,很舒服。她对神说:“我知道了,我愿意去。”
在木山,叶荣珠受到当地工友欢迎。“基本上,他们都蛮喜欢年轻牧者——可以从头到尾包完聚会,又有创意;当然少不了听他们说:‘年轻人,我们吃盐比你吃米多啦!’”
经两年磨炼,叶荣珠被派到乡村教会;又两年,再派到大城市牧会,直到2018年受委毕理学院全职院牧。
与长执意见不同,越反对越要做
年轻传道人,难免“属灵青春期”——有许多理想抱负,想展现自己,对现有规则和处理方式抗拒。
“我觉得自己很厉害、很在行、很有经验;有时觉得一些牧者讲道很差,如果我上台讲会更好;有时又觉得你这不会、那不会……如果我们犯错,人家说你年轻不懂事。有时我也跟这些话赌气,我不断跟大家说我可以,不想被看扁。他们越反对的,我越要做。”
后来,叶荣珠才看清自己的骄傲——不肯学习谦卑,不肯顺服权柄;年轻的优势,已成劣势。
“走过年轻的自大、自以为是、‘爱现’,现在我知道神所爱的,祂会管教。神也让我看见,过去我是在为自己打造王国,要得人的赞誉和掌声。”
他们真的很烂,为什么要我道歉?
曾有一次,叶荣珠带领00后孩子组成的短宣队,期间交办任务,队员表现却不如预期。叶荣珠暗自吐槽,打从心底看不起。
“然而,一天晨更,神光照我,要我道歉。但事实上他们真的很糟糕啊,我哪有错?”
后续如何?她召集了队员,严肃地对他们说:“我真的很看不起你们,交代的事又办不好,为什么那么糟糕?!”可以想象所有人惊愣的表情。她继续说:“……但是,神让我看见,其实我跟你们一样,我凭什么骄傲?今天我要为此向你们道歉,你们愿意接受吗?”
隔天,孩子们忽然致电要她下楼。意料之外——他们特地送来一杯她最爱的饮料,向她道谢。
“那是我进入校园牧养第二年的事,以后我都告诉弟兄姐妹,如果你认为我错了,请跟我谈。牧者要道歉,真的很难,尤其是面对比我年龄小的孩子。但每一次,十字架的爱都激励我。我不敢说自己不再骄傲,但我还有圣灵,我还有问责团队。”
毕理学院首位全职院牧,以建立职场宣教为目标
牧会与担任院牧是两码事,如同当年一毕业就到木山——从零学起。在前往诗巫的飞机上,叶荣珠对神说:“进入毕理学院,我什么都没有,只有你!我要跟随你。”
“这是现实的社会,离开教会当院牧,我更能感受世界对我们的眼光,以及学历和年龄的要求。”
在毕理学院,叶荣珠要很主动接触师生,建立关系,关顾他们的灵性需求。因此,几乎早午餐,都可以在学校食堂遇见叶荣珠——“Food is fellowship”——许多关系正是从吃喝建立起来的。
除此,她积极参与学生运动,也邀请学生同行逛街或办事。学校辅导处,如有学生遇到信仰问题,也会转介给她。
目前,叶荣珠有15名核心同工,10名小组组长,都是在籍学生。每周一至五,他们都有晨更查经或晨祷,周末也有线上晨祷或彼此分享文章及影片观后感。
每个学期,叶荣珠都会与核心同工约谈至少一次,从起初的20分钟延长到超过1小时,谈话内容围绕学习与信仰遇到的问题,想法交流等等。
牧养教会11年,她观察到,基督徒似乎不太能够将神的话落实在生活中,教堂里外,仿佛两个人。她希望向学生传递异象,栽培他们成为职场宣教士,以后无论往哪里,都可以祝福身边人。
学无止境,进修儿童整全发展教育
2021年,叶荣珠进修硕士学位,选了“儿童整全发展教育”。
“牧养青少年要从儿童开始,等孩子们长大才干预就慢了。像保罗劝导提摩太,自小就要学习《圣经》。”
于是,叶荣珠向毕理学院院长自荐,抽空到毕理学院管理的幼儿园,服事学龄前孩子,以及老师。
我们比自己想象中更不爱耶稣
“荣珠,如果再给你选一次,你会读完大学才念神学,或忠于当年的决定?”友人问她。
她反复琢磨,答:“如果再选一次,我还是会在中五毕业那年,做出同样的决定——只要清楚这是神的呼召。”
“后来我也明白,神在各时代兴起不同年龄层的仆人,为让教会得到更完善的牧养。也因为我们年轻,是菜鸟,别人愿意提供许多意见,让我们生命成长,蒙主雕塑。”
叶荣珠是家里老大,当初的决定使所有人大跌眼镜,批评不断。这“创举”影响还不小——因她披荆斩棘开辟了一条路,妹妹现在是宣教士,弟弟夫妇都是基督教机构同工,周末牧养教会——姐弟妹三人,全职事奉。曾有同工来到家里,问荣珠母亲:“阿姨,你还有第四个孩子吗?”
叶荣珠劝勉年轻人:
你希望献身为主所用吗?或在事奉中遇困难、想放弃吗?一定要记得,当初不顾一切走上献身之路的原因。
又常常问自己,正如耶稣问彼得:“你爱我吗?……”不,我们比自己想象中还不爱耶稣。事奉到底是为己,还是神——答案清楚,道路就清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