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温柔
每当假期,母亲都会带着我们三弟妹坐巴士或火车回外家,探望家人,我们住在哥打巴鲁,外婆在乌鲁冷岳县,车程需12个小时。我们都很期待回外婆家,因为有好多美食,而且舅舅和阿姨们都很热情的招待我们,表兄弟姐妹也很多,母亲有 13个兄弟姐妹。
姐妹当中母亲是嫁到最远的,这是外婆的安排,母亲第一段婚姻受尽伤害,丈夫对他拳打脚踢,喜欢喝酒,醉酒时,把怒气发泄在她的身上,母亲个性内向,默默的忍气吞声,外婆见状况不妙,坚持要他们离婚,母亲和这男人没有孩子。
外婆相信,若母亲要跨过厄运,必须嫁到远远的,翻山越岭,这样厄运就不会跟着来。在媒婆的穿针引线下,外婆和父亲见了面,这男人格子瘦高,太太死了3年,育有四个孩子,年龄介于5-12岁,在话望生做伐木的。外婆很满意这头婚事,于是,母亲就在夜里嫁了过去,为什么在夜里?因为再婚是一桩羞耻的婚事,不可欢庆。
到了人地生疏的地方,母亲开始了他的新生活,除了照顾父亲的两个小孩,大的已开始到富商家里当小佣人,她还需到芭里为二三十个伐木工人准备膳食,他们都是粗人,满口粗话,食物不合口味,就会破口大骂,公共假期,喜欢到邻国边界去嫖妓。我们三姐妹接续出生。母亲忙不过来,父亲就叫母亲辞去工作,在家照顾我们。
母亲怀孕弟弟时,父亲的芭里发生了一宗命案,由于父亲是那里的负责人,因此被警察抓去盘问,这一走,就三年。弟弟出生时,母亲因太忧虑而患了产后忧郁症。自己无法自理生活,于是抱着弟弟,牵着妹妹回外家去。剩下姐姐和我留在哥打巴鲁,住在三姐老板的裁缝店里,放学回家后就帮忙缝补,扫地,倒垃圾,当跑腿买吃的,喝的给裁缝姐姐们。
外婆相信巫术,认为母亲是中邪,于是使用法术来医治母亲,这里插针,那里念咒语,喝符水。弟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,有天发高烧,没人发现,全身抽筋,病毒侵入他的神经系统,导致弟弟的右脚患了小儿麻痹症。母亲伤心欲绝,痛恨自己的疏忽。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愧疚感,背起儿子到处去寻医,人说那里有神医,就去那里,但弟弟始终没有得到医治。
父亲在牢房里,受尽了折磨,他们把他的双手绑起来,脱光衣服,双脚站在冰块上,毒打拷问和逼供,怀疑他和共产党有来往并杀死了芭里的士兵,由于在父亲身上查不出什么证据,于是就释放了他,出牢后,父亲的身体非常的虚弱,瘦得皮包骨,咳嗽不止,严重的哮喘,三年后就离我们而去。
生活困苦,姐姐读完六年级被迫停学,当裁缝店的童工,挣钱养弟弟妹妹,母亲则负责十多二十人的膳食,没有工资,因为全扣在孩子的住宿和生活上,母亲买菜时会打点虎口,把钱收起来,防急,回外家,有时她也会买华盛顿苹果给我们吃,苹果又大又脆,我们都争着吃。
哪个孩子不调皮爱玩的?有天,因为争着接听电话,惹怒了三姐,她拿起藤鞭一个个抓来打,母亲心痛就去挡,结果母亲孩子都被挨打,大家抱在一起哭。晚上睡觉时,母亲为我们身上的鞭痕抹药,自己的伤口却置之不理,沉睡前,我听到母亲在抽泣。
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,只要大家能在一起,不分开,这一点皮肉痛又算得了什么。
后来弟弟上了大学,考获资讯科技博士学位。母亲这才放下心头大石,虽然如此,内心那根愧疚的刺,仍隐藏在心底,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。
母亲不识子,寡语,埋伏在内心的忧郁在他 70岁那年再度爆发,腰子坏了,需洗肾,身体和心灵都承受不了,还有内心的愧疚,她痛哭呐喊不甘心,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,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的对待她。就在这时候,她信主了。
虽然如此,潜意识却呼唤着他往远处逃,翻山越岭,因为可以跨过这厄运……
主耶稣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说,在我里面有安息。
母亲安然离世的那一晚,我坐在她的身边,为她诵读诗篇第23篇:
耶和华是我的牧者,我必不至缺乏。
祂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,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。
他使我的灵魂苏醒,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。
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,因为你与我同在,祢的杖,祢的竿,都安慰我。
在我敌人面前,你为我摆设筵席,祢用油膏了我的头,使我的福杯满溢。
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,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,直到永远。
神疗愈了母亲内心的伤痛,我们不能做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犯,神是信实的,把我们从死亡边沿,拯救出来,归属祂,作祂永远的子民。我们是祂草场的羊,祂是我们的牧者,在祂里面有安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