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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关难过关关过(11.09.2022)

文:黄启城

1960年代,砂拉越的黄启城从派报童、“路边社”记者,再到政治部召见的共产报记者——见证《诗华日报》《新民报》《砂拉越晚报》《越声报》兴衰起落。而今以86之龄,出版了他的《恩典不削弱,留痕犀鸟乡–农村、木山与神的家》——看一个神恩覆盖的年代。
以下是摘录书中部分之二(之一刊e牧羊人94日)
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,在诗巫,政府将反殖反帝的地下组织视作敌人,时常派兵前往乡区巡逻。地下组织失去后方支援,粮食供应成问题,只有向村民求助。一些有背景的村民果断拒绝,更向政府军通风报信,导致他们被捕或丧命;同时,地下份子对敌人或叛变者则是格杀勿论。这样农村的平民百姓,两面不讨好,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, 迁移到古晋、民都鲁、美里等地发展。

政治部逼问险过剃头

而我当时也受过逼问,怎能平安无事呢?这是上帝怜悯。
当时我有正当工作,并没有不时失踪,只算是疑犯;我也只是一名线人,没有直接参与活动。当年《新民报》有左倾思想被查封,社长黄声梓遭遣送去中国, 地下组织一名领导人黄增安也转入地下活动。那时没有电话电讯,他俩书信往来靠我转达。我在《越声报》任职记者时,真是灵巧。首先我伪装成吊儿郎当的样子, 吸烟说三字经,表示这是我的人格,让他们转移视线。 其实当时我还兼当三四间商号的邮差,取信卡 都在我手里。报馆将官方新闻都刊登在显要版位,报格也走中庸路线,所有文稿内容,尽量避免左倾味道。以上几点就减少了他们对我的疑心,只放在疑犯之列。
记得第一次被传召到政治部的办事处时,我才认识 到他们的嘴脸,其中一个绷起面孔怒目而视,口里磨牙声咯咯作 响——这是见面礼。虽有些胆寒,但我不惊慌不害怕。他 的问题包括过去到现在、工作情况和结交的朋友,我都很 自在从头说到尾。
经历一小时多的盘问,查不出任何破绽,就要搜查我农村的家。我说我家很远呀,他说没有问题,他们一伙人 就转去打理要办的事,我独自留在总部。我农村的家没什么违禁物,心就比较平静。但我在报馆工作,平时住在街 上一间小宿舍,同住的还有一名印刷头手,我因为夜间要 写稿,房里有张办公桌,还有两个有锁的抽屉,一些重要文件和香港偷运来的禁书就锁在里面。
看守我的有三四个马来人,我用半咸不淡的马来语, 要求借用电话通知公司,他们没有戒心答应了。我跟同房说出状况,要求他把房里仅有的办公桌搬离房间,只此而已。
政治部的人回来时都吃了点心,而我是饿着肚子上路。我们坐长舟到巴拉当(Paradom)渡头,已夜幕低垂。 本来半个小时的脚踏车路程,因为他们不熟路况,昏暗中跌跌碰碰地花了整个钟。
夜间有人来到,恐怕家里人受惊吓,要抵步时我就喊叫母亲,却被他们阻止。母亲开了门,看到这兇神恶煞的一众人,真的吓呆了。我连忙解释,他们是来借宿的不用怕。她还问晚餐吃了没有,我当然说还没,她犹豫一下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,米缸里剩下不多了,就煲粥吧,又炒了两碟空心菜和拉仔菜,大家吃得津津有味,心情也松弛了一点。
饭后,马上搜查工作,我家有三间房,只放有三四张木板床、一两张书桌,可讲是家徒四壁,空空如也。他们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照亮,铺盖、铺板、破衣服都翻查一 遍,只查出几十封无关政治的笔友通信,以及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益智读物。查了一个多钟,一无所获,他们只有很无奈地鸣鼓收兵,一宿无话。
翌日天刚破晓,他们在屋子四周查查看看。母亲煲的粥也熟了,大家就胡乱地吃了,摸摸肚皮,也赏给我母亲十元女皇头的英钞。他们还要我同去民那丹,我就如俎上肉,他怎么说我就怎么跟,哪有违背的余地。待要走到东 来的渡头,有了无线电讯号,他们停下来接上了,说些我听不懂的官话,叫我可以自由回去。我犹如脱缰野马飞奔回诗巫,把宿舍的重要文件匿藏了,轻轻松松若无其事地上班去,这样有惊无险逃过了险境。

都是上帝的恩典

第二次是关乎工作的细节,有天傍晚我得到新闻线人通知,在市郊福仁堂路发生一起奸杀案。我就骑脚车飞奔 过去,在车路边还要徒步走一小段树胶芭路,到达时看到几名警察,一名政治部总监也在场。
我明查暗访,得到资料后要打道回府,警察人员也在抬着尸体收队。忽然,他喊住我,叫我把身上所有的资料给他查看。他以为我的记事本和身上存有重要文件或记录,但我除了身份证及记者证外,就只有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速记字记事本。他看得满头雾水,还要我解释:这是遇害者的姓名地点、受伤情况等等。他摸不着头脑,挥挥手就叫我回去了。
至于第三次就没这么容易了,真是险过剃头。一天午后,政治部突然来电通知我们三人——《诗华日报》的黄耀明、《大同日报》的刘锡光及《越声报》的我——过去 一趟。我们三人联袂而至,他很有礼貌地请我们就座,还有茶水糕点招待,真是受宠若惊。招待会开始,他只说些鸡毛蒜皮的事,还说这是机密,写完后今晚个别交给他, 细察后才可以刊登,我感到匪夷所思。
回家路上我反复思想,这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:一星期前我曾为地下组织黄增安转达信息,寄给香港的黄声梓 (那时已从中国转移阵地),这信息是由我抄录寄发的。 可能他怀疑我是他们一伙的,想找把柄再逮我来逼问。我心里有数!写好文稿,叫我助手代抄一份、按约定时间, 带着我助手的钢笔,到他家去给他审查。他反复查看很不满意,有几行字句叫我当场再写一遍,我早有心理准备, 很从容地用带来的钢笔,很刻意地再写。他定睛查看,但毕竟不是笔迹专家,找不出任何疑点,没办法只有签准刊登。
就这样关关难过关关过,一切都平安渡过,真是不敢想象,我却知道这都是上帝的恩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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