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陈仰芬
一座带着“巴别塔”野心的商城，你想从中探索些什么？——上帝主宰的“人与自然”吗？人与上帝角力的“物质文明与自然”吗？还是拒绝上帝的“人与物质文明”？看完《蓝天售货员》，我脑海盘旋着这三个问题。
《蓝》的荒谬之处在造型设计：人鸟合体——鸟头人身，体附羽毛。这样的图像解读有其逻辑和哲理：从“天空对鸟的生命意义”引出“天空对人的永恒价值”。文本里没有“鸟人”用词，画家却选择“鸟人”形象，生动描绘出故事的精髓。读者看图思意，从观察、比较、推理、想象……图画发挥着“更上一层楼”的魅力。
故事中的托罗尼市是一个高度物质化的商城，文字如此介绍：“……这里没有平房，只有至少153层的摩天大厦……”第一幅跨页——全是高耸密集的大厦和巨型广告，空间被压缩得几近零。左边银行大厦上方，是个自我陶醉的女性鸟人，数码照片美化了她脸上每一寸皮肤；旁边高楼挂着电子荧幕，24小时播放着瞬息万变的资讯，来自世界各地，多得难以分辨真伪；还有高跟鞋和手机广告，这是托罗尼市最畅销的两项产品，因为城里都是职业女性，从头到脚打扮得时髦干练；人人一机在手，包括一两岁的幼童。右边大厦的广告是甜甜圈，这是城里爱吃的方便点心，繁忙中随时随地可以独自充饥。
右页还有一栋叫PSICOCITY的建筑物。我不由想起一个相近的字：Psycho（心理的、精神的），字幕下的广告显示医师正为精神病患者进行催眠治疗。这跨页的最后一句是“每个人总是匆匆忙忙的，没有一刻放松的时间。”这样的生活状态……画家挂肠悬胆，画出了那可能导致的结果。左页边沿的广告是太空船和太空人，暗示这座商城崇尚科技文明——人的伟大。
第二跨页，鸟人登场！他们匆匆忙忙，熙熙攘攘，个个头低低，互不搭理。尖尖的鸟喙紧闭着——全都忙碌得缺乏沟通。
虚荣心加速了商城的消费文化：物质可以堆砌出光鲜富裕的形象，却无法照亮内心的贫乏和阴暗。不断往上攀爬的钢骨水泥，赶走了真正的光源——蓝天，把更多高墙的阴冷影子，交错纵横在人心里。
鸟人的心灵是大大的窟窿——蓝天售货员看准这点，灵机一动，卖起了虚拟的“天空”来，他把形形色色的人造“天空”碎片，整整齐齐铺在广场的路面上，大声叫卖。
被遗忘许久的天空，再度被提起。过去残余的记忆，唤醒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：老公公买给所有的外甥女相似的天空；高贵女士买给未婚夫夕阳的天空；老师买给学生星夜的天空；妈妈买给孩子放风筝的天空……尽管都是冒牌货，仍然热卖起来，或许，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催眠，让紧绷的心舒缓少许。哈，蓝天售货员赚个盆满钵满的。
有一天，一个男人跌了一跤，双脚朝天，脸往上仰，这才发现：“抬头看吧，这才是真正的天空！”
完整永恒的天空无边无际，金钱绝对无法换取。唯有卸下对物质无止休的追求，才可能甘心渺小，仰望思索那天空的永恒价值。
人喜欢与上帝较力争胜：假花假树假山水搬进了大厦，还在大厅顶棚装了大型电子屏幕，亮出了非实质的蓝天白云。
少女怀春，爱情婚姻就是天空；学生考试，荣誉佳绩就是天空；商家买卖，钱囊饱满就是天空；政客参选，掌握大权就是天空……不过，病痛死亡一来，一枕黄粱，这些都只是虚拟的天空碎片，来去匆匆，速速朽坏。
仰望上帝恩赐的天空吧！思考生命永恒的价值，并祈求PSICOCITY这个名称和蓝天售货员，从此销声匿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