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黄子
图源:nathan-dumlao@unsplash
多年前,带着刚上学的儿子去马六甲,载着几年未见的义母回大城堡。儿子在车上又是十万个为什么,问个不停。到了新街场的收费站,车龙很长,付款时数着找回的零钱,儿子还在问他的第三千五百六十一个问题,我无暇应对,阿妈甚不耐烦地对我说:“问东问西,跟你小时一模一样。”原来人就是如此善忘,阿妈不说,我倒全然忘了自己也曾是问个不停的小孩。她读书不多,识字少,小时候去哪都带上我,想来当年也是被我烦死了!
有一次硕导教授来我家住了两天,儿子也是问个不停,从猪八戒到赵子龙到武松,老师一面答一面笑说,“你的关怀幅度真大啊!”若不拉开他,老师大概休想睡觉了。
年少时没交笔友,但积极参与教会与教区青年团的活动,交游算是较广。那年日,电话稀少,人们的远程沟通全靠鱼来雁往。因此,勤于写信,也期待收信;而且,写信极用心。虽然没像更老一辈的人—— 一封信,洋洋洒洒数千言,上天文,下地理,古今中外,无所不谈;大家似乎有用不完的时间,慢慢品味纸上情谊,咀嚼其中真义。真是天宝旧事了,遗韵依稀。
而今沟通, 连电话也少用, 多是WhatsApp的文字——三言两语,既无称呼问候,也无落款祝福;回答问题不是 yes or no,就是回到尚无文字,穴居时代原始人的看图会意。而今连 email 都几乎没用了,早已习惯成自然。
每天收到数以百条的短讯,或早安图片,或转发的视频,绝大多数属毋须回复,也不必点击。偶尔,有人发个视频或文章,然后提出问题——答案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明,必须回到胡适之时代,一个下午用几千字才能说清楚,然后继续鱼雁往返,多回“论道”,最后或许会皆大欢喜地圆满结束,但也未必。此类看似随意提问,真要说清道明,也许必须回到魏晋那些吃饱喝足不必工作上班的高人,在竹林清谈,或港人言的“斋讲”一旬半月才行。
多次收到这类问题——天啊!这是手机……既无文房四宝,WhatsApp也容不下闲情逸致的千言万语。每接到这类信息,我总废然刷过,同时也愧疚不已。胡适这样的世纪级大卡,连三轮车夫——素昧生平的小人物,他也耐心回信;而使徒彼得也曾殷殷告诫:“只要心里尊主基督为圣。有人问你们心中盼望的缘由,就要常做准备,以温柔、敬畏的心回答各人。”(彼前3:15)而我竟一刷而过。沉默非金,而是无礼,岂能不愧疚?
常常沉默对待那些政治、哲学、历史、神学信仰问题(大都是长期被极左主流媒体和“大外宣”洗脑的观点);别看是短短一道问题,或一点观点,我又不是康来昌牧师、吴锦荣博士、杨锺禄牧师、梁家麟院长等等读书读通的饱学之士,手挥琵琶,目送飞鸿,就解人之惑,开人茅塞。要我回答,翻书开卷,上下求索,尘埃扑鼻,鼻窦炎发作,脓水直流,一答再答也未必了事。
如今那个“十万个为什么”的儿子就快做爸爸了,他有些观点,我都懒得跟他辩;辩来辩去,如果不能发挥一点幽默感,只有脸红耳赤,悻悻然“冇眼睇”。所以,有些问题呢,笑而不语,顶多刺他一下就刷过去——不伤感情。然后继续愧疚——违背使徒彼得的告诫。
如此随波逐流紧跟科技步伐,全无耐性细说从头,回答各人的提问;将来主责问我不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