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 受访:黄聿东、叶恩慈、林春枝
◆ 整理:怡倩
1999年2月,“日本脑炎”在双溪立百新村爆发。大人忙进忙出,猪栏那些胖嘟嘟的,摇头晃脑的,还在探头讨吃。小朋友们给穿上长袖衣裤,不时听见啪,啪啪,啪的拍蚊奏曲。
3月4日的报纸,森州3间华小,本来788名学生,只来了5名;武吉不兰律淡小193名学生,只来1名。冷冷清清。同月18日,政府正式宣布灾区大疏散,不过大部分居民早就搬走了。那时,大家才从古列斯蚊子(CULEX)引起“日本脑炎”的误断中醒转……原来,不是避免晚间到户外就可以了,也不是注射了疫苗、灭了蚊子就安全了。
最后,那几位穿长袖衣裤上学的孩子,也不来了。
20年后,双溪立百新村、武吉不兰律这一带,一片平和宁静。抵达武吉不兰律卫理幼儿园时,刚好放学,小朋友从教室一股儿窜出来,老师高声发号指令,尽量维持秩序。小孩子扭来扭去的,互相玩闹。
立百期间,那些差不多这样年纪的孩子,是后来才比较明白事情始末。林春枝是负责幼儿园伙食和打扫工作的,也是武吉不兰律庄稼福音堂的会友。立百爆发时,她最小的孩子才4岁,只依稀知道猪只生病,以及父亲倒下,离开。
村民所受的“伤”
春枝和4个儿子,在立百村民一个接一个生病入院时,就搬离村子,只有丈夫留下。卫生部发出指令,要猪农留守家园,确保猪只有人看管。当局发通告,猪农可在早上10点至下午3点之间喂食猪只,避开蚊虫叮咬。
留下的村民积极参与灭蚊,春枝的丈夫也是,但他却意外被蚊油泵烫伤,没有就医。也许是这样,她丈夫染了立百病毒,并迅速扩散,送去马大医院不久就逝世。坐在旁一起受访的黄聿东,是雪邦卫理公会的会友,太太是幼儿园的园长。当时,他的家养了约2千只猪。他说,有的村民购买蚊药后,又混合其他化学药物,喷射时难免吸入,有害健康。这样说来,影响村民的不仅是立百病毒,连蚊油、药物也是外一种伤害。
事情发生后,整个村子大半年没人住;也有的人因此忌吃猪肉,50令吉一只猪没人要。但这种恐惧几个月后就消逝,只是“猪瘟”一词,在所有受害者心中已成不可磨灭的记忆。当近日传出中国有非洲猪瘟,无形的压力仿佛再现——尽管他们已不是猪农。
戒严时,有的村民偶尔回来,查看房子,叶恩慈是其中一个。叶恩慈是村里少数的非猪农,他割胶,是小园主。期间,他共回村4次。每一次踏上熟悉的土地,他都觉得像走入一片丛林——沉寂,死寂,许多昆虫,却没有人。
直到戒严解除,村民陆续回家,待一切整顿处理好,猪农成立诉讼委员会,聿东是委员会副主席。他们筹资打官司,在2002年把政府毁猪事件带上法庭,针对政府毁灭森州约65万头猪,以及拆毁的建筑,索取补助金。
举例,比照立百爆发之前的几年,在处理吉兰丹的牛羊染病事件时,政府为了杜绝病菌感染,决定销毁所有牛羊,并提供每头超过500令吉补助金。立百的猪农也盼政府能以相同原则处理这事。然而,他们接连上诉了13年,直到最高法院,仍然败诉。最终,他们解散诉讼委员会,发放余款给前猪农。
左起:林春枝、 黄聿东、叶恩慈
教会走过的踪迹
春枝自嫁入夫家,没有出外觅职过。但丈夫去世后,她不得不工作养活4个儿子。政府虽有发放约2万5千令吉援助金予逝者家属,但用在孩子的教育上,转眼便完了。开始的几个月,丈夫的家人也支援一些生活费,8个月后,她开始替人家种西瓜。太阳在她头顶,她晒得黝黑黝黑。后来,她转为养鸡,但身体开始抱恙,便停了工,辗转到幼儿园来煮食、打扫。这么一呆,10几年过去,早就习惯,而且能与小朋友相处,算是开心的事。
春枝在立百事件后才开始接触教会,以后洗礼信主。问及这信仰对她的帮助,她说“这信仰很好”。20年如白驹过隙,孩子也拉拔大了,说起往事,她有一点感触。有时候,她说不下去了,便停顿一下。但很快,她又振作了。那帮助她走过来的力量,便是这信仰给她的盼望。
她工作的这间幼儿园以前是托儿所,是八打灵第一浸信会在立百1、2年后设立的,先后由Michael传道及廖传道负责领导。立百病毒期间,该教会的弟兄姐妹到马大医院探访,认识了病患家属,积极跟进事件。当时,他们在马大医院附近空出一间5房独立式房屋,收留照顾留院病人的家属,里头的冰箱、洗衣机、家具等都能使用;除此,他们向医院餐厅主管说明意愿,支付一笔额数,让餐厅按预算为家属提供三餐。如此,教会伴家属度过寒冬,也和他们成了朋友,不时组队从八打灵下到森州,探访受害家庭。
除了这间教会,春枝说,她暂住在丹那美拉C新村的母亲家时,也有来自波徳申、梳邦的基督教会前来探访,而后者持续发放干粮给灾民,约有3年之久。
叶恩慈也是在立百事件后信主。他和春枝都是先接触八打灵第一浸信教会,得到教会关心,抚平心灵创伤。当时,未成立托儿所时,这间建筑物就是他们聚会的地点。约5、6年后,第一浸信教会因距离关系撤离了,这边的会友就到庄稼福音堂(另一间基督教会)聚会。
托儿所设立后,帮助穷苦的孩子、提供教育,并让他们有机会认识神。那时候收的学童,多来自立百病毒受害家庭,托儿所酌情收费,有的全免。一些妇女灾后成了寡妇,她们也到托儿所打工,赚取一些生活费。
2007年左右,托儿所改为幼儿园。家长们知道这是基督教开设的,除了一般课程,也有唱诗、祷告、圣经故事。3年前,八打灵第一浸信会因人手不足,把幼儿园转给雪邦卫理公会管理,改名“武吉不兰律卫理幼儿园”。
这间幼儿园,是教会来过而留下的“踪迹”,里头念书、玩耍的孩子,不能明白这建筑屋背后的历史。但将来一天,也许大人会告诉他们,从前有段日子,学校的课室是空的,食堂是没人的;又为什么摧毁了猪寮和猪,摧毁了人心,为什么有的人重新站立了起来……这是课本以外,值得他们找寻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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